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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意之闻言,想起梦中那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自个儿,哀哀地笑了:“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的声音细细的,即便尚是童音也能叫人听出几分凄切悲怆来。她尚不及说什么,刘夫人的手就放在了她的头上抚摸着,声音温柔:“看不出端倪来,放心。”
柳意之浑身酥软,声音却是坚定的。因她晕得急,天气暖和她穿得少,故而不曾脱衣。她强自扎挣着起来强笑道:“没甚可怕的,不就是死了个把人?此事我自个儿了了就是,不敢劳烦太太。”
刘夫人还欲说话时,柳意之声音决绝道:“太太总说和母亲是挚交,便由着我这一回罢。母亲生前的风骨,断不可叫我一人折了去。”
说着,人就站了起来。柳璟极有眼色地将柳意之扶起,扬声把丫鬟叫了进来。绣春和闲梦跟着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香进来的时候,柳意之已和刘夫人告了个罪笑道:“太太怜惜我,我是晓得的,只是子持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一味躲在哥哥和太太身后寻求庇护。”
那一笑,何其熟悉。刘夫人一怔,直觉着像是回到了幼时,那个粉妆玉琢的好友对她一笑道:“我母亲和姨娘们的事原是她们那一辈人的事,她们不来惹我也就罢了。若是果真敢来犯我,我也不能一味躲在亲人身后寻求庇护。”
那一刻的孟限还不曾遇到柳明源,她只是一个孩童,和她一样。可只是那一笑,便能看出其意气风发的傲骨。那时的阿限她,常常借由两家长辈交好请她去孟家做客,以躲避刘家的那些糟心事儿。
刘夫人一时怔住,丫鬟们便进来了。闲梦支使着仆妇们忙得团团转,不多时,柳意之就重新匀了面,又喝了一杯浓茶醒神。绣春服侍着给她搽了脂粉,闲梦又给她梳了丫髻。
等刘夫人回过神来之时,柳意之已然气场全开。她面色红润五官秀致,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大一样了。柳璟看着这样的柳意之,蓦地就有些怀疑,往日里他们兄妹二人一直听刘夫人的话让柳意之示弱还装成那病怏怏的样子,是否就是对的?
而此时,柳意之却想起了幼时不太懂得现下却清晰明了的一句话。那是她母亲孟限说给她的。
我们不能因为外面的风浪太大,就失去了搏击风浪的勇气。
柳意之转头看向柳璟:“哥哥,你怕被罚吗?”
柳璟此时已经端起了他平日里老成,浑身散发出了冷面阎罗的煞气。然而对着柳意之的,却仍旧是那温暖的模样。他眼眸略微一眯,不甚在意道:“那是个什么?只有怕我的,没有我怕的。”
刘夫人一时间竟不曾阻止他们兄妹二人。她双手掩了面,无声泪流:“孽障啊孽障!阿限,他们太像你了。如若有朝一日梦碎,他们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如何下来见你。”
而将将才被柳璟扶将出去,柳意之的腿就软了。心口还是恶心的,虽说看上去人是有精神气儿的,可内里却……
她强自撑着,叫来管家,让她将些得用的人集齐了房道:“可遣人寻了仵作来不成?”
“不曾。”
管家面上是恭敬的,可只这两个字便能瞧出来他的消极怠工。柳意之晓得,她往日没甚作为,要说文才文才不是最出色的,就连平日里的行事都是畏畏缩缩的,故而怨不得比人瞧不起她。只是今日,她却要杀鸡儆猴。
“我竟不晓得,你是个办事办老了,倒来难为我这个七岁大的孩子。你是我柳府的管家,出了这个事,老太太叫我来出面,你便不把我放在眼里。难不成这府里头就我不是主子?”
柳意之声音清脆,说这话儿时却是疾言厉色的。正巧此时绣春照她吩咐奉茶与她喝,她结果盖碗,看也不看就掼在了管家的脚下。
“砰——”碎裂声乍然响起,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众人的心上。而柳意之的心神,却因着碎裂声更为坚定。现在的这个时候,不曾在梦里,一旦走错,她不能再重来。
此时的柳意之双目森然,一群人心下一骇皆低下了头,暂不敢看往日里为她们所轻视、被她们随意议论的懦弱小人。只是心中却是有疑虑的,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即便现下做出如此强势的模样儿,又能持续多久?往日里的的懦弱,当真就能就此摒除?
再正经,也不过是个黄毛女童。
柳意之此时却负手做出了小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冷笑着训斥:“柳家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这点子小事还要主子们的吩咐,自己不晓得想法子办了?便是老太太有意考校我,你们若是个尽心的,就该想了法子该如何善后报与我。往日里老爷太太和哥哥跟前儿,你们也敢这般不作为?”
管家一句话不吭声。柳家的规矩,主子说了什么,下人是不敢强嘴的。便是他心中有一二分不满,只在往后做事时下绊子,一个女童又能奈他何?
若是他今日要说话,柳意之虽碍着府里的他的人多一时撤不得他,却也能叫他挨几十大板吃些苦头。
柳意之已然料定,此时管家什么都说不得,只能听她的话行事。他们这些办事办老了的人,早就在这尘世间摸爬滚打了个几千几万转,早就是那滑不溜秋的老油条。他们自然晓得,若是他此时果真说出些如何料理这事的法子来,便坐实了柳意之先前说的话儿。
此时柳璟脸色黑黑地站在柳意之身后,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冷气。一众人等就是不怕柳意之,往日里柳璟的苦头他们可吃过不少,管家心下了然,当即能屈能伸地跪下:“大姑娘要咱们做什么,咱们必定万死不辞,还请大姑娘吩咐。”
他这一跪,跟在他身后的别的管事、管事娘子们也都整齐划一地跪下:“还请大姑娘吩咐。”
柳意之冷凝着神情略微颔首:“请仵作来验尸,当着我的面验。等验过了尸,着人将遗体送回她家去,让她老子娘收殓。赏给她家的烧埋银子照旧日里的惯例再添一倍。另着人将厢房里的东西都带出府去烧了,里边的东西一例去库房里寻了换新。至于这些事该分到谁的手里管,管家分好了给我一个名单,若是有谁偷懒耍滑或是敷衍了事,自去领四十大板滚出柳家去。”
管家点头称是。心里却对柳意之这个大姑娘不大满意。往日里不作为,今日一做事就变得如此狂妄,当即就想摇摇头。且大姑娘的处理,着实算不得好的,甚至还很简单粗暴。她甚至都没想过要追查元凶。
当管家分派别个做事的时候,柳璟就将柳意之抱了起来。原是想让她再去歇息歇息的,但柳意之先是和刘夫人说了两句好话儿,便又喝了浓茶替身,和柳璟一道儿去厢房里再看看,顺带等着仵作前来。
屋子里散发着恶臭,丑恶的尸体横陈,无人曾去动过。镶珍珠银蝴蝶发簪、金丝镯……
“哥哥,这事,当和刘嬷嬷有关。”这个事,或许就冲绿玉馆来的,或许是意外,又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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